歧路听桥

图 : Brendan Smialowski/AFP/Getty Images 美中应当宣布贸易休战 社论委员会 美国总统唐纳德 · 特朗普表示，他希望按计划于本周在华盛顿继续举行的贸易谈判将与中国达成一项 “ 重大协议 ” 。此时此刻，鉴于白宫不断升级贸易战的力度，而不是试图降温，哪怕一项不起眼的协议都显得相当雄心勃勃。随着代价不断攀升，双方休战应是当务之急。 特朗普的贸易战已对美国经济造成实质性伤害。因海外需求骤降，美国工厂的开工率处在十年来最低迷的状态。一些工厂为躲避关税而迁出中国，但它们是迁往东南亚和发展中世界的其他国家，而非迁回美国本土。贸易战的伤害是全球性的，影响到欧洲和其他地区的信心。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降低了对今年和明年经济增长的预测。 但几乎看不到进步的迹象。相较于今年春天，中国领导人似乎更不打算直面美国方面的结构性改革诉求，这部分是因为他们质疑特朗普是否乐意尊重任何可能达成的妥协。与此同时，美国行政分支禁止美国公司与八家中国技术企业发生生意往来，限制美国资本流向中国，并对一些中国官员实施签证限制，这些举动令金融市场震荡不休。 下一周，按预定日程，美国将把向价值 2500 亿美元中国商品开征的关税税率，从 25% 提升至 30% 。特朗普已经保证，到 12 月中旬，要将加征关税的范围扩大到实际上所有的中国商品。他和中国主席定于下个月会面。在美国进入全面选前模式之前，那可能是与中国恢复可行关系的最后机会，但达成一致意见的前景更加暗淡。 中国和美国一样非常需要一份协议，一些所谓美国要求的让步也符合北京自己设定的目标。最低限度，北京理当同意维持双方在今年早些时候达成的知识产权和技术转让方面的承诺。它应当保持对商品和服务开放市场，改善政治氛围，增加购买大豆和其他美国农产品。包括新的出口产品控制在内的其他更多争议性事项理当分开来处理，不应与贸易谈判混为一谈。 美国也应做出让步，认可这一点：哪怕是一个不起眼的协议也大大好过一无所获。美国对中国贸易惯例的抱怨合情合理，也是可以解决的，但不能期待在中国由国家引领增长的基本模式下能对一些根本性变革发号施令。关税在任何情况下都不是正确的工具，恰恰是因为它们伤害美国消费者和商家更甚于伤害中国消费者和商家。相反，美国行政分支应当专注于与盟友

插图： Ricardo Santos ；摄影： Doug Mills/The New York Times 中国共产主义的韧性 伊恩 · 布鲁玛 （ Ian Buruma ） 1949 年 10 月 1 日，毛泽东主席在天安门广场向前迈出一步，用标准但带有浓重湖南口音的中文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此时，许多爱国者欢呼雀跃。 大批不是共产主义者的中国人一样兴高采烈，因为历经多年的西方列强羞辱、日本的残暴侵略和血腥内战，中国现在终于实现了统一。在差不多一个世纪的时间里，中国人首度重新赢得尊严。毛泽东因此广受称颂。 很多中国的爱国人士有一天大约会后悔他们的热忱。毛泽东不止转而反对他所称的 “ 阶级敌人 ” ，或者事实上是任何没有盲目追随他的人，而且还发动了针对中国人民的暴力，其规模之大、程度之烈，甚至超过日本人。文化大革命只是他的最后一次清洗，其间据信有多达两百万人遭到杀戮。 但毛泽东统一中国并恢复民族自豪感的功业，依然是很多中国人尊重他的遗产的一个理由，也是中国共产党为其继续垄断权力进行辩护的一个理由。对暴力无序状况的恐惧深藏于中国人心底，且不断灌输到各个年龄段的中国头脑中。党的宣传干部坚称，没有中国共产党的执政，中国将再度堕入混乱之中，沦为敌对大国的猎物。 但即令共产党统治已在其他几乎每一个地方崩溃，中国共产党仍在掌权。之所以如此，另有其他原因。 党极其出色地适应了资本主义。中国执政者目睹苏联在戈尔巴乔夫实施民主改革之后所发生的事情，他们拒绝追随他的先例。在要求实施类似改革的中国人 1989 年在天安门广场遭到残酷镇压之后，中国共产党与受过良好教育的城市知识分子阶层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协议，大多数抗议活动来自这个阶层。一党执政将为民众的致富创造按部就班的条件，用来换取他们克制政治抗议。 就此而言，中国与新加坡没有太大不同，在新加坡，类似协议可以说是以某种不那么高压的方式达成的。事实上，邓小平激赏将资本主义与独裁融为一体的新加坡道路。邓小平被视为中国当代的伟大改革家，和 1989 年镇压异见人士的主谋。 但共产党统治在中国的成功包含更深刻的历史教训。在中国，皇帝的权力一直获得某种半宗教信条的支持。中国的皇帝充当了天地之间的中介，被当成是半神一样的人物，既是神圣的权威，又是世俗统

在今天的美国，中国没有比特朗普更好的朋友了 罗伯特 · 迪兰尼 （ Robert Delaney ） 在上周的美国民主党总统参选人辩论中，看上去乐意与中国谈判以结束贸易紧张局面的唯一参选人是朱利安 · 卡斯特罗（ Julián Castro ），其民调远远落后于几位民调领先的参选人。北京理当留意这一点。其余参选人均支持对中国开征某种形式的惩罚性关税。而且远不止此。 “ 问题不是贸易赤字，问题是他们正在盗窃我们的知识产权 ” ，目前民调排名第一的民主党参选人乔 · 拜登表示。 “ 问题是他们正在违反（世界贸易组织的规则）。他们在向我们倾销钢铁。 ” 他们将目标锁定中国的产业政策和产能过剩，此举理当清楚表明，假如特朗普在明年的选举中失利，北京所钟爱的通过购买更多美国商品来缓和与华盛顿紧张关系的做法，将无法安抚任何一位入主白宫的总统。 尽管卡斯特罗表示他衷心希望结束贸易战，但他也一样谋求就北京对待其新疆少数民族——维吾尔族 —— 的做法，向中国加码施压。 对习近平主席来讲，假如特朗普是北京在华盛顿的最好朋友这一事实，在最近一轮民主党总统参选人辩论举行之前仍不清楚的话，那么现在理当清楚了。 别介意特朗普强迫美国公司 “ 寻找可以替代中国的地方 ” 的叫嚣。那是上个月的事情了。每个人都知道，特朗普的谈判策略是一种在不透漏任何动作背后的政治或意识形态定论的情形下不断变换矛盾所在位置的模式，意在让对手不断猜测。 北京想尽办法应付特朗普在外交方面的鲁莽作为。美国的每一个其他对手和盟友，以及特朗普自己的共和党内的很多头面人物也是如此， 但经济上的风险对中国而言是最高的。很可能北京目前已经认定，在与华盛顿的未来关系方面，拉拢手段或许要优于强力反制，不论这将如何折磨政府的宣传机器。 就在民主党参选人在休斯敦开始辩论之前数小时，新华社宣布，中国政府决定将美国大豆和其他农产品排除在准备开征惩罚性关税的产品名单之外。开征惩罚性关税是对特朗普去年发起的贸易战进行的报复。 特朗普决定，将对价值 2500 亿美元的中国商品加征关税的开始日期从 10 月 1

2019 年 9 月 8 日， 香港中环，抗议者手举美国国旗，游行经过美国驻香港领事馆。图： CHRIS MCGRATH/GETTY IMAGES 为什么香港抗议者要挥舞星条旗 杰夫 · 雅科比 （ Jeff Jacoby ） 周日 （ 9 月 8 日 —— 译注） ，香港中环的不少地方被美国国旗淹没，数万要求民主的抗议者在美国驻香港领事馆附近举行和平示威，他们恳请国会和特朗普总统支持他们要求维护香港自由的抗争。 数千示威者高唱 “ 星条旗永不落 ” 。很多人手持要求通过《香港人权与民主法案》（ Hong Kong Human Rights and Democracy Act ）的标语牌，该法案获得了国会山的两党一直支持，授权对压制香港民主和法治的中国官员实施制裁。其他标语牌直接向美国总统喊话，请求总统 “ 解放香港 ” ， “ 捍卫我们的宪法 ” 。 迄今为止，香港的抗议活动几乎没有获得中国的让步，后者违背了它 1997 年的誓言，即尊重香港的自治五十年不变。华盛顿是否乐意更直接介入，是个公开问题。特朗普本人释出的信号是含混的。上个月，他重复了北京的立场，将示威说成是 “ 骚乱 ” ，并称如何处置示威是中国的事情。但他也警告中国领导人习近平不要用暴力镇压来平息抗议活动。 在我看来，美国理当毫不含糊地表明其支持香港民主和人权的态度。支持抗议者或对抗北京可以走到多远，是有合理讨论空间的。但鉴于自由正遭到一个独裁政权的压制，美国的政策绝不应当是中立的。 贝拉克 · 奥巴马在全球事务上的最大失败，是其面对独裁者的残暴迫害行径时无所作为。因惧怕 “ 被视作进行了干预 ” ，他婉拒支持伊朗要求民主的勇敢抗议者，或在叙利亚逾越他设定的 “ 红线 ” 并用化学武器谋杀平民后婉拒采取行动。老布什在 1989 年一样犯了错误，他当时拒绝为大批进行和平示威、要求更多自由的中国公民讲出任何一句鼓励的话，或者在坦克隆隆开进天安门广场，数千人遭到谋杀或者致残后，依旧拒绝讲出任何谴责的话。 一样不情愿提倡民主价值观并在海外推动自由的美国领导人，认为他们自己是现实主义者。但短期内专注于安全和稳定绝不符合美国的长期利益。相反，相较于原谅或包容专制政权，旗帜鲜明地壮大自由和法治的政策，最终可以令美国更加安全。 在全

2019 年 6 月 12 日，香港立法会综合大楼，防暴警察向试图冲入立法会的示威者喷射胡椒剂。图： Felix Wong 如此自我鞭挞的香港令人 痛心 冯元良 （ Leslie Fong ） 一张正在社交媒体上流传的照片显示，一名抗议香港引渡法修订的年轻男子手持一块标语牌，上面写着 “ 不要让香港像新加坡一样，那里的人民生活在恐惧之中 ” 。这张照片在新加坡这个岛国引发了相当多的不满。 那块标语牌中的话让很多新加坡人感到不快，但同样，一定有人在不同程度上认可这一对我们国家和社会的指责。我大致同意，后一种意见是少数。人们告诉我，那名年轻男子是新加坡人，自诩为异见人士，他的大多数同胞并不认为他的古怪行径多么有趣。但没有关系。 显而易见，他被误导了，接受了错误的信息，并且喜欢招惹是非。但他的作为令人想起一句名言，英国女子伊芙琳 · 霍尔（ Evelyn Beatrice Hall ）以笔名 S.G. Tallentyre 在她的著作《伏尔泰的朋友们》（ The Friends of Voltaire ）用到过： “ 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 ” 这句话原本意在解释这位法国哲学家的信念，但往往被错误地当做伏尔泰本人说过的话，用来提倡言论自由。 我认为，那位示威者有权发表他的看法。但我的朋友不那么能容忍这种对新加坡的唐突重伤；作为反驳，他们建议，他应当去查证一下，假如有机会的话，有多少普通香港民众会选择生活在新加坡。那是个有趣的问题。 截图自《南华早报》网站 但更贴切的问题是， 有多少新加坡人想生活在像今天的香港这样一个严重分裂、冲突不断的地方 。我这么说不是要贬低香港，过去四十多年间，我一直定期访问这座城市，这里对我影响至深； 而是说，见证一座全球瞩目的城市在慢慢扼杀自身的惨状，令人深感伤痛。 新近发生的街头暴力令许多深思熟虑的新加坡人明白了这一切的荒谬之处，他们自 1997 年以来就在追逐香港的财富，但坦率而言，那是不理智战胜了理智。香港内部和外部诸多力量筹划和煽动起来的愤世嫉俗和精心计算的社会和政治动荡，已撕碎了这座城市的社会结构。 像我这样的新加坡人希望香港更美好，但我们毕竟是局外人，对这样的溃败无能为力，甚至不应试图做点什么。我们能做的只是在困惑中审视

图 : ANTHONY WALLACE/AFP 为什么很多中国人不想要西方的民主 泰勒 · 考文 （ Tyler Cowen ） 随着一部拟议中的引渡法律被搁置，香港的参与式民主似乎取得了一次重大胜利。然而，该地所展示的这次激烈的公民行动并不意味着中国政府已经做好准备，如一些西方评论家曾暗示的那样，在大陆兑现人们对民主的渴求。至少在可预见的未来，在中国实施民主的可能 性 是有限的。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不论你是否乐于承认，在中国，中国共产党都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品牌。共产党人将帝国主义者赶出了中国，将中国建设成了一个现代国家，并在将近四十年时间里实现了（大约） 8% 至 10% 的经济增长。这是一项非常难于打破的记录，因而共产党相当受欢迎并不令人惊讶。事实上， 假如你要在全世界范围内指出， 1980 年以来，哪一个大型组织最为成功，你很难找到有比中国共产党更合适的答案了 。 共产党之所以受 民众拥戴 ，一个原因是预判变化可以从内部到来， 且 再平衡政策可以在新的、更适当的方向上到来。自 1970 年代的改革之后，那已经是事实。过去数十年间，中国频频在必要时刻转变路线：改变 形形色色 内部联盟的力量，壮大私人企业，增加财政刺激。是的，习近平主席巩固权力的举措或许会带来愚蠢的后果，但那是一个 相对较新的进展 。那不足以令大多数中国人突然转向民主。 大多数中国人在一个可以自我纠错的体制中成长。 伴随这一微观层面波动的是宏观层面的高度稳定。在共产党人统治下，自大跃进和文化大革命之后，中国不曾经历暴力的倾覆或者革命，混乱极为罕见。不论他们碰巧属于哪一个国家，世界上的大多数民众都不会去扰动一种既能带来高速增长又能带来相对稳定的模式。此外，中国的历史意味着，对政治动荡的恐惧尤其强烈。 在中国，人们对民主选举之类激进实验 只是 没有太大的胃口。 一样值得思考的是，中国的民主被认为究竟可能带来什么变化。中国的城市化进程相当迅速，不到十年，城市居民数量就已超过农村居民，这样，全国性选举很可能反映农村选民的偏好，毕竟直至最近，大多数中国人还是农村选民。假如你属于中国的上等阶层，甚至是东部沿海地区的中产阶层，你可能忍不住问自己如下问题：谁更可能保护我的基本经济利益，是目前的中国共产党 ， 还是某个代表中国农村人口利益的民主派人